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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名人吗

2000-07-12 来源:中华读书报 孙 涛 我有话说

出版名人大典的名堂是越来越多了,什么什么人才库、什么什么精英录,而邀你入典的办法,也越来越让你不能不回复好心的编典部门了。前些日子,我又收到了一家这种辞典的入典邀请函,对这类邀请函本已经烦了,原想不予回复,但又不得不回复。邀请函后面附着有关我的一段辞条,除了我的职务职称和出版的作品大至无误外,竟将老前辈孙犁先生的一些作品也列在了我的那些作品之后,这笑话可就闹大了。我如果不回复,人家在函中自有说明,你逾期不复,将按寄出的辞条给你入典。待到这部名人辞典出版问世,我岂不成了文坛上可恶的欺世盗名之徒?

我问自个:你是名人吗?活了五十多岁,还没有得了老年痴呆症,我明明白白知道自个绝对算不上名人。不是党和国家的官员,不是有重大发明的科学家,不是常在电视上露面的主持人,也不是影星歌星笑星和别的什么星,即便靠自个赖以混饭谋生的作家职业,也没有写出轰动文坛,让人大声喝采或大声抨击的作品来,我怎么够得上名人的资格呢?我又问自个:你有没有想做名人的心态呢?你最早对这种入典的事儿持什么态度呢?这一回,算是自个触到了自个的痛处。

最早收到入典的邀请函是在1988年的春天,当时我正在太原市文联城市文学社担任主编,有关部门要出版一部名人大辞典,说是一项重要的出版工程,要求出版界符合入典的对象积极支持。我按要求为自个撰写了一段辞条,待第二年用公款买回那本16开大,砖头来厚的书时,心中确实为自个能名垂青史而高兴了好一阵子。可惜那书于我并无用途,对所有入典者而言,那书恐怕既不是工具书,也不是离不开书案的必备书。这部厚厚的大典,后来也就因办公室移动而弄丢了,许是夹在旧书旧报旧刊物中被卖了废纸,也不可知,反正我并不可惜。再往后进入90年代,快到世纪末了,各种各样的名人大典出得越来越多。最初收到这种名人大典热情的入典邀请函时,看到出版者特意注明他们出版的大典不要入典人任何赞助费用,是一项为社会服务的义举,是想编一部播扬全球的世纪经典、永载史册的鸿篇巨制等等,我那想做名人的欲望就油然而起不能自禁。越是凡人大约想做名人的心态越重,便会按对方要求认真为自个撰写了辞条寄去,不料紧接着就收到了对方寄来的入典通知函,同时要求购书一部。既是名人大典,定价也就不菲,虽对入典人优惠,没有二三百元是买不回来的。有的还设有新招,一是请入典人推荐你的亲朋好友入典,二是为你定做名人证书和名人铜匾,要价自然更高。其时我已调离了刊物主编的职位,既没有公费可以划拨,口袋里的私款就觉得金贵。想想早已入了名人大典,而自个实在还是凡人一个,工作能力全然不能靠了大典中的那个自撰辞条得到提高,吃饭穿衣生病求医也不能靠了那辞条实行免费,就是做自个的本行去写长篇短篇或者是随笔散文,靠那辞条也绝对不会获得灵感和省去功夫。再想想我书架上那本名人大辞典的命运,对这类入典邀请函也就再懒得回复了。至于什么证呀匾呀,我要它们装什么门面?

但像我一样曾存有做名人心态的非名人们,在中国又实在太多太多。在这太多太多的人中,有钱人不少,需要装门面的有钱人更多,正是他们,奠定了出版名人大典成为创收生意的社会基础。而名人大典以什么人才库、精英录的名堂不断变化着出版,又极大地拓宽了入典人的社会成分。以中国之大,人口之多,名人大典岂能编完?有一回我在一位官员的大写字台上,就见到了制做精美的名人牌匾。是铜制的,台座式,再问,还有刊有他辞条的大典放在身后的大书柜里,还有名人证书锁在写字台下的宽抽斗内。说这些时,官员显出一脸自豪,出来进去的来访者和他的下属们,也将这精美的名人牌匾做了他们恭维主人的绝好话题。一部名人大典,少则也得有一万人入典,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去买书买证买匾,这生意就能大赚一笔。这种赚钱的生意既堂而皇之,又最容易拉上几个真正的名人做顾问或者当编委,你能不让出版社去做?再说,现在再编这号大典也不难,先找一本现成的名人大典做线索发函,自有如我这样的凡人寄去辞条,想满足做个名人名垂青史的欲望,也总有爱做善事的入典者,乐于替名人大典的编辑们滚雪球般去推荐新的入典对象,在绵绵不绝的入典者中,可以操纵公款买书买证买匾的又大有人在,不怕这生意赚不了钱。你现在烦了吗?你不想回复入典邀请函了吗?我就抄一个你的辞条请你去定稿,且注明如无异议,就此入典。抄来抄去,难免那些被雇来的电脑录入小姐们会出错儿,你就是不肯掏钱,你就是现在清醒过来了,打消想做名人的心态了,你还总怕在你的辞条里出现子虚乌有的错误吧?你回信说不入典了,也好,少你一个不算少,影响不了编典大计。你若把修改过的辞条寄来了,更好。等订书订证订匾的订单回来,算算有赚头了,要开印了,为了凑够条数,让你这号不肯订书订证订匾的主儿白逮个便宜入典,也无妨赢利大计。名人大典出了一个版本又一个版本,红火热闹,长盛而不衰的全部原因,正在于此。

不过,我得用现在才悟到的认识和感觉,告诉那些刚刚接到种种入典邀请函的准名人们,你们不妨在决定入典不入典时,先老老实实问自个一句:你果真是名人吗?你有必要为那些编典部门的经济利益服务,去做一回并无实用价值的所谓名人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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